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亡羊補牢晚與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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亡羊補牢晚與否

武松擡掌輕托住他的身體,將他拖到一戶人家的後墻根,轉身便往北奔去。他趁著夜色穿街過巷,忽而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高墻,一個躍身便撐住墻頭青磚,擡腿翻了過去。

“誰!”

幾乎與“咚”的落地聲同時響起的是一道女聲的質問。武松應了一聲,大步上前籠住那女子嬌小的身軀:“可都準備好了?”

“準備好了,施大哥留給咱們的是最好的一匹馬。”

金蓮的容貌現在皎潔的月光中。她撫了撫馬兒額前的白毛,將手裏韁繩交給了武松:“全看你了,二哥。”

“妹子真是算得準,知道中秋不宵禁,連城門都徹夜開著,這才能叫咱得了機會脫身。”武松接過韁繩將馬牽出後門,而後翻身而上,朝金蓮遞出了手。

厚實的大掌並不光滑,即便在月光下亦能看見上頭星星點點的粗糲。金蓮從未騎過馬,又即將踏上逃亡之路,可不知怎的心中卻異常平靜,只毫不猶豫地將手放了上去,而後便覺一股大力將她一扯,緊接著身子一輕,再看清楚時眼前已是武松寬厚的脊背了。

“妹子抓緊,咱們走了!”

武松話音剛落,便覺腰身一緊,環上了一雙嬌嫩的手臂,連同後心都微微發熱,似是貼上一側溫熱的面頰。

武松心頭一跳,雙腿下意識一夾馬肚,大喝一聲便催著馬兒跑了起來。武松一介平頭,哪裏比得上那專門的禦馬之人,只先前在柴大官人的府上習過幾日,技藝不甚嫻熟,也幸而施恩留下的這匹棗紅馬確然溫順,即便被武松夾得有些不舒服,亦只是嘶鳴幾聲,腳下生風,直奔東門而去。

此時華燈初上,街上的小販陸續將花燈的燭火點了起來,已有不少人家開了門戶,爭先恐後地湧出歡笑的孩子們,或有幾聲叱罵緊跟其後,卻早早地融入了遼闊的夜空之中。

“駕!”

馬蹄聲驟然踏碎了地上的光影,方昂頭看著高處的兔子燈女孩聞聲回頭一瞧,卻只覺眼前的風忽的卷起了沙土,嗆得她咳嗽連連,待揉著雙目看清時,哪還有人的半點蹤影。

城中今日雖不宵禁,可素來卻有“不可在城中縱馬疾馳”這一條例,故而路上行人聞得蹄聲,紛紛驚呼避讓,一面抱怨著哪家的差役小廝如此猖狂,一面又又因猜著何等事務這樣要緊而私語紛紛。

馬兒蹄卷如風,將一切驚懼與猜疑竭盡拋諸身後,只餘呼呼的風聲灌滿雙耳。金蓮往前曾深慕禦馬之人身披戰袍,手握韁繩,何等威風,而今卻只得緊咬牙關,強忍著顛簸與摩/擦,抱住武松的雙臂更用力了些。

武松這一番動靜鬧得不小,東門校尉遠遠的便在城頭上瞧見了那團飛揚的沙塵,一面暗忖今日未得到甚麽公差出城的命令,一面命城門守衛警戒,轉而疾步下城,指著將到近前的武松大喝道:“什麽人如此放肆竟敢在深夜疾馳?還不快快停下交出文書令牌驗看!”

“吾乃張都監門下都頭,奉命出城捉拿要犯,爾等安敢相阻!”

彼時夜色漸濃,武松又離得遠,那校尉看不真切,竟未瞧見武松身後還隱著一人,只見著馬兒漸慢,心中稍松,遂擡手令守兵收了對準武松的長槍,欲上前查問,卻忽聽駿馬嘶鳴,那棗紅大馬竟昂起前蹄,提上速度沖了過來,不由大驚,然還未待驚呼出口,便覺肩上劇痛,被一刀砍翻在地。

那武松賺得城門,一連砍斷了數枚長槍,毫不止步。眾人深覺其勇猛,又見馬蹄聲急,盡皆駭然,竟無一人敢上前攔住,只彼此覷了兩眼,使人去稟報知府大人了。

不說這廂武松闖出東門而去,但說那張都監遣人去宴請武松,卻在花廳與張團練等人飲了三壺茶也未見回報,心下不耐,又差人去尋,不料見著個昏睡不醒的管家,心知不妙,忙命人將其救醒。那管家睜眼一見自家老爺滿面怒色,只聽胸中咯噔一聲,自知辦砸了差事,趕忙翻身爬起連連磕頭求饒。

那張都監從管家口中問得經過,戲耍之感從心頭而起,不由怒而捶桌,任憑茶水濕滿衣袖也不曾瞧一眼,只恨恨道:“好個武都頭,我真是小瞧他了!”

“如此看來,那武松竟是早知咱們在暗中監視於他,只是裝作老實,實則正等著今日,以為脫身之計。”

那張團練雖亦憤懣不已,倒還有幾分城府,立時覺出這中間的不對來:“只是那武松乃一介武夫,又是個刺配犯,是如何窺得大人之謀劃的?”

張都監本氣上心頭,此時叫他這麽一說頭腦亦冷了幾分,狐疑道:“難不成是那施恩……”

“那施恩不過老管營之子,只知逞少年意氣,專勇好鬥,哪裏有這等城府?且我與兄長平日雖有交情,可即便放眼這孟州城亦無幾人知曉結拜之事,他又有哪個本事探得此等秘事,又知兄長欲今夜對那武松下手,提前攜老父避禍而去?”

“賢弟之言有理。”

張都監聽後深以為然,連連點頭,又道:“那依賢弟之意……”

那張團練只覺這事蹊蹺,卻尚未想出其中關竅,正在沈吟之時,只見一旁早已急得要跳上房的蔣忠一揮大手,急聲道:“此時還管甚緣由不緣由的,若再不追趕,只怕再尋不得那武松的影子了!”

此一語倒是點醒了張都監。他從沈思中回過神來,從櫃中取出令牌一枚,擡首朝外吩咐道:“來人,速將此事通稟知府大人。另差人持此令到軍中,命熊江淮立即出差,率人出東城捉拿要犯武松!”

“是!”

自有兩人躬身領命而去。熊江淮乃張都監心腹,辦事最為牢靠,該是無有不放心的,可那蔣忠白挨了武松一頓拳頭,心中惡氣未出,哪裏肯就此善罷甘休,忙上前一步請命道:“啟稟大人,小人不才,願去助熊將軍一臂之力!”

張都監知蔣忠是個暴躁性子,又見他此番氣得狠了,倒也點了頭,只叮囑了他幾句便讓他去了。蔣忠得了允準,頓時如蒙大赦,忙連連拜謝,出門翻身上馬直奔東城口而去。

中秋佳節固然熱鬧非常,然終究免不了要防著小人鬧事,故而眾人雖樂,軍中卻依舊戒備。彼時熊江淮方尋營回來,還未進帳便見心腹疾步而來,說張都監處來了人,面露焦色,喘息未定,似有急事,當下不敢怠慢,忙大步入帳去了。

卻說那人拿了張都監令牌便騎馬向大營疾馳,誰知在帳中直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都不見人回,正在踱步之時忽聽外頭喧囂聲起,趕忙揭帳一看,果見熊江淮皮甲行來,頓時大喜:“將軍可回來了,真叫我好等!”

“不知都監相公有何急事,竟要星夜傳令。”即便來人不過是張府小廝,熊江淮亦不敢有所不周,遂一面將人請進帳中,一面細問起來。那人也不客套,直將事情三言兩句的講了個明白,末了拱手道:“敢請熊將軍立即出兵,出城捉拿那逃犯武松,否則若讓其逃脫,可就後患無窮了。”

“末將明白,煩請上下轉告都監相公,明晨之前,必見那武松項上人頭!”

“好,有將軍這句話,小人就好回去覆命了。”那人說罷,便將令牌交於他手中,轉身告辭了。

熊江淮既接了命令,當下便點了五百騎兵,打馬去了東門,誰知還未出城,便遙遙的見門洞下一人駐馬而立,似是在等候什麽。他急著去追趕武松,本未曾在意,不料等到近了卻見那人夾了夾馬肚,橫馬於門前擋住了去路,笑吟吟地拱手道:“熊將軍,久違了。”

“籲——”

韁繩驟然勒緊了籠頭,疼得馬兒高昂地嘶鳴起來。熊江淮冷不防叫人擋住了去路,耽擱了時辰,正要發火,卻忽覺燈下的那張臉有些面熟,遂暫且按捺住火氣,狐疑道:“閣下是……”

“在下蔣忠,乃張團練心腹,此番特奉都監相公之命與將軍一同出城追捕那逃犯武松的。”那蔣忠大喇喇地攔了熊江淮的馬,非但毫不慌張,反倒一臉得意之色,“還請熊將軍多多照顧了。”

那蔣忠生性粗莽暴躁,初來乍到便仗著有張團練撐腰奪了快活林,自此便和當上了玉帝似的招搖生事,使人避之不及;哪知沒快活幾日,便叫小管營請來的叫武松的流配犯揍得如豬頭一般,結果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,眾人無有不笑的。如今武松落了難,他口上說得好聽,實則不過是來尋仇罷了。

熊江淮心中對其鄙棄不已,卻因著張都監這層關系不得不耐住性子,遂眼皮一掀,草草擡了擡手:“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蔣門神,失敬,失敬了。”

“不敢不敢……”熊江淮語氣頗有些漫不經心,可蔣忠似乎渾不在意,只笑嘻嘻道,“只是公務緊急,若是讓那武松走脫了,你我可就擔待不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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